2018年12月10日 星期一

CGST Dip CS 64 :對安慰者的反思



在整卷約伯記中,除了起首以及結尾有提到天庭的對話以及神與約伯的對話之外,大部份對話都是屬於三位朋友與約伯的對談。三位朋友的陪伴與安慰本是一件美事,但當約伯忍不住表達了一些自己因受苦而引致的負面思緒時1,三位朋友就忍不住開始發表他們各人的想法,亦為約伯記內數次針對整全的辯論展開序幕。本文將嘗試從輔導的角度分析作為安慰者的三位朋友怎樣不自覺地傷害約伯這合受苦者,並會提出個人對安慰者的一些反思。

首先,我認為我們必須對三位朋友的陪伴給予肯定。經文提到三人在聽到約伯的遭遇之後,就從本處去約伯那裡。三人能夠暫時放下自己所忙碌的事情前往陪伴面對困苦的朋友,這是值得我們欣賞及學習的。他們的舉動提醒我們生活縱然非常忙碌,但仍然需要在有需要時放下這些東西,專心一致地陪伴我們所重視的人面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此外,經文提到三人在看見約伯後放聲大哭,與他一同坐在地上七天七夜。這個行徑反映了他們很重視約伯,會因為他的慘況而哀傷。雖然三人在往後的經文中不約而同的一起質疑約伯的整全,但我們仍然要肯定他們對約伯的重視以及關心。

在往後的段落我將會嘗試指出三位朋友的安慰出現了甚麼問題。 我認為問題的關鍵是三位接受不了約伯的悲慘遭遇以及其情緒化言論。葛琳卡指出「關懷者容易常犯的錯誤是自以為知道對方需要甚麼,就按自己所認為的替對方安排,卻忘記問困擾者最想得到的甚麼。」2。我認為三位朋友的言行反映他們也不自覺的犯了這個錯。當約伯發言展現自己咒詛生命以及渴望求死後,三位都忍不住發言,試圖為約伯所經歷的種種作出解釋,分別從創造神學的三個秩序討論約伯為何會有這樣的經歷。面臨苦難的人往往會表達求死的意欲,這是非常普遍的,並不代表這是受苦者真實的內心想法。可惜的是,三位朋友似乎並不明白這種情緒化的表達,反而將之視為一個邏輯思考問題,試圖提供答案予約伯去解決他的困難。這樣的反應會讓受苦者感到不被聆聽及不被接納3,自己在他人眼中彷彿只是一個有待解決的難題,而非一個面臨傷痛的人。

此外,我認為三位朋友的另一個問題是涉及安慰者常會遇到的情況:現況與個人認知不相符。三位朋友來自不同的地方,各自擁有一套對於神的理解。由於約伯的經歷超越了他們對於神的理解,因此他們只能按照原有的信仰框架試圖作出看似合理的解釋——以利法沿用以東人的神觀念勸籲約伯要與神和好,要重新與祂建立良好關係;比勒達則沿用阿拉伯人的智慧勸約伯要悔改,不要再作任何會得罪神的事;而瑣法則從神學角度論證神是不會錯的,因此問題必定是與約伯有關。三人的解釋符合舊約的信仰觀,但並非所有的評論也是全然正確的,這可見諸於上帝作為評判對於約伯與三位朋友的評語4。我認為他們的評論建基於一個假設,就是神的作為是必定不會錯的,因此必定是由於約伯的過失或他的作為令神不高興而招致這樣的結果。這樣的思路使他們不惜貶低約伯的整全以達致為上帝作為辯護此目的,卻沒有付出足夠的心力去了解約伯的感受、處境以及他的想法。這一種取態同樣也是一種對受苦者的拒絕,容易導致受苦者感到不被明白,因而對同行者的建議產生反感和抗拒。5

再者,我認為他們的言論亦反映了一個可能性,就是他們在情感上以及理智上接受不了約伯是無故受害的。若果他們認同約伯果真是無緣無故受害的話,那同樣意味他們三人也同樣有機會無故地遭受與約伯相近的遭遇。因此三位朋友不接受這一個可能的解釋,選擇將約伯的經歷歸咎於他過去曾經做了得罪神的事情,因而蒙受這個不好的結果。縱然約伯多次向他們表示自己信守律法及沒有得罪神,他們仍不為所動,甚至警告約伯如繼續作為惡人的話會面臨甚麼後果,勸他承認自己的罪,盡快悔改。6我認為這一種心態似是葛琳卡所言的兩種心理防衛機制——投射及否定7——的複合體,為的是要抒解自己因看到約伯遭遇而出現的內在恐懼,安慰自己並不會遇到他一般的經歷。這一種機制「幫助人去面對變幻莫測的世界……幫助人繼續生存下去。」8,但這一種機制同樣有機會使安慰者採用不合宜的方式去合理化受苦者的經歷及妖魔化受苦者過往的言行。

在簡單的討論三位朋友作為安慰者的不足後,我打算在文章的結尾部份提出我對輔導者的反思。我認為我們都是負傷的治療者9——已經得到一定的醫治又持續受苦,所遇到的苦難已有蛻變卻未完全超越10。正因為我們都經歷過一些傷痛,因此我們明白生命的複雜性以及了解同行需要理性與感性的投入。當受苦者陷於情緒的低谷,他會感到自己好像低人一等,被眾多的情緒所困擾。我們不需要在受苦者尚未平伏其情緒時就從理性的角度提供各種見解或神學上對該苦難的可能解釋,這些行徑很大可能會傷害受苦者。我們首先需要做的是展現同理心,讓對方感到被接納,進而能慢慢的整合和表達內在的情緒,最終達致察覺自我內在的治療者,從而自我作出改變以及從負面情緒中回復過來11。這個過程可能反反復復,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因為每個人的情緒與感受是獨特的,安慰者需要有足夠的耐性去陪伴受苦者,不須定義何時是平伏心情的最後期限。此外,安慰者必須敏感於作出安慰時的言行,避免刺激受苦者的情緒或對其造成二次傷害。這不但涉及言談間的用字,更要求我們克制自己,避免為苦難作不必要的解釋或為上帝強行作辯護,因為沈默及無言以對比強行解釋更能安慰別人——我們並非帶著答案而來,而是來到受苦者身邊一起經歷這段不易過的時間。最後,我想指出安慰者必須念茲在茲一個重要的確信:全能的上主一直察看全地,對世上一切的事情擁有最高的主權。安慰者固然要盡其本份去做好力能所及的安慰角色,但同時亦要確信上帝的主權和心意比人更高,相信上帝對於受苦者有其獨得的心意。當安慰者已遵從了功能秩序及道德秩序所要求的以後,就不必為受苦者的情緒起伏或情況好壞負全責,要「等候耶和華,……,也仰望他的話。」12。我相信這一個確信能幫助安慰者成為一個健康的同行者,有界線地與他者共渡生命中的憂怒哀樂。




1 伯三1-26
2 葛琳卡,《情緒四重奏:同行生命中的憂怒哀樂》( 香港:基道出版社,2007),頁197
3 葛琳卡,《情緒四重奏:同行生命中的憂怒哀樂》,頁140
4 伯四十二7
5 葛琳卡,《情緒四重奏:同行生命中的憂怒哀樂》,頁202
6 伯廿二23
7 葛琳卡,《情緒四重奏:同行生命中的憂怒哀樂》,頁87-90
8 葛琳卡,《情緒四重奏:同行生命中的憂怒哀樂》,頁90
9 區祥江,《成長與塑造——輔導員持續得力之道》( 香港:福音證主協會,2017),頁30
10 區祥江,《成長與塑造——輔導員持續得力之道》,頁35
11 區祥江,《成長與塑造——輔導員持續得力之道》,頁37-40
12 詩一三零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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